分针指向二,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十分。名为瓦妮拉·艾斯的人偶正在翻动衣柜,找出了安德树不知道为啥带过来的看尺码就知道是女孩子该穿的裤子,以及能当袍子穿的T恤。她穿上这两件后,将衣服稍微塞进裤子里后,就推开门出发了。
穿的太有个性会被当成神经病,这道理她懂。
“去市一中。”
她坐在出租车里,对司机这么说道。
两旁的景物开始往后退,市一中离这里不远,出去步行街往左拐个弯再往山上开个五百米就到了——天知道为毛一中会建在这种地方。
已经到了,司机见后面的乘客没有要付钱的意思,便转头想要催促。然而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一个哆嗦后直接调头开回了公司。
后座上没有一个人,而两边的车门都给怪力压烂变成两颗破铁球。
对于一个快要两百岁,而且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人间的人偶来说,道德和法律的束缚是无用的。
“操,遇到鬼了。”
当司机半晌后喊出这句话以光速扭动方向盘时,瓦妮拉已经进了校门。现在正值双休日,又是日落时分,负责看门的老师应该还没来吧——连保安都蹲在传达室里埋头吃饭呢。
“请问陈金凤老师在这里吗?”
艾斯俯身,正在饭盒里乱扒着的保安抬头,愣了一下,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脸明显红了,几秒后,他却警觉起来:
“我们这里没有叫陈金凤的老师。”
果然,这样的消息被严密地封锁起来了,不过现在大概已经泄密了:李响的尸体已经给运到太平间,这么一来,陈金凤这个凶手很快也会水落石出,公之于众了。
“那有没有叫李响的学生呢?”
这小伙子不笨,见到对方有备而来,自己也靠在椅子背上玩起了老油条:
“叫这名字的学生我们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请问你要的是六班的还是十四班的还是刚刚毕业出去的高三生的呢?”
“啊,我要找刚刚死了的那个。”
“对不起,要找这个人自己上网找去。”
保安笑一声,然后冷冷地回应道,接着拉上窗户,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还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瓦妮拉早他一步,手指挡在前面,拉上的窗户径直砸向手指,发出一声闷响。保安呆滞了几秒钟,随后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小小小姐……”
他急忙拉回去,撑起身子去检查她的伤势。
“你们是市重点,又这么不遗余力地隐瞒凶手,是不想闹大吧?”人偶抽回完好如初的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看着上面太过浅的纹路,用带着像是刚刚从寒冰地穴里散开的气息的声调自顾自念叨着,“我万一是个网站编辑……稍稍把这事情添油加醋爆料一下,再扯上你们的教学方法,最后给你的相片打个薄码……你想想会怎样?”
“学校会停课。”
保安颤抖地回答,脸上肌肉一抖一抖,这家伙,真的是个恶魔啊。
“你会怎么样?”
保安不说话了,他面色铁青,用了好几次才把饭盒盖好,推开门,往学校内部走。真是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连步子都有点不稳了。
刚刚的威胁配合上撞不烂的手指,让这个小伙子蒙了。
“这才是乖孩子。”
她坏笑一下,跟在保安后面。
保安穿过绿地,开锁进了档案室,开灯。
“那个刚刚老了的,在高二四班。你自己去找吧。”
他挪过去战战兢兢地拉开一个柜子,里头是五十多张纸,高二四班全体同学的档案,也包括李响的。
“没人来调过档案吧?”
“没有!”
“谢谢,你可以走了。”
“谢谢!”
像个在考试最后一分钟检查发现没写名字的考生一样,保安面部扭曲,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匆忙连鞠了三个躬就跑了。
一个个名字,一张张照片翻了过去:王私聪,高斌,郭敬卓,叶留佳……李响的还没有翻到,莫非已经有内部人员拿走了?她继续找着,终于,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发现了那张纸——李响,女,汉族,36号,居住地点……
“这位小姐,你在这里找什么?”
身后传来皮鞋摩地板的擦擦声,来人了,根据脚步声判断,应该是个老师或者级别高一点的校领导。声音也更偏成熟稳重,只凭声音来确定年龄的话,大概四十岁上下吧。
瓦妮拉没有回答,她拿起李响的资料就想走,不料对方却先一步反手锁上门。四目对视,老师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似乎学过心理学,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外表与常人无二,可是直视其面庞却让人感觉在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用心理学知识分析着,认为是自己陷入了恐怖谷效应。
人偶也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确四十岁左右,身材极瘦,却还穿了根本撑不起来的西装——应该是个理科老师。仔细一瞧,还能透过裤管的隆起判断这家伙袜子都没整理好,看起来是个对生活不怎么上心的人。眼镜架在鼻梁末端,看起来像是老花镜的戴法。
“来找李同学的资料吗?”
“不。”
“你是记者?”
“不。”
老师笑了,他伸出左手,右手则是背在身后:与正常握手的方法相反。那只略微有些浮现出青筋的大手僵在空手,等待瓦妮拉的回应。
瓦妮拉没有动。
“我们学校的情况,还请记者大人帮忙报个料……”老师见对方没有那个意思,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假装推眼镜把手缩回去,不让自己太难看,“鄙人姓赵,赵乐申。是高二四班的生物老师。”
“所以?”
“李同学的家庭状况,我多少是了解一点的。”
从口袋中掏出钥匙,赵乐申扭开门锁,门再次打开时,天已经几乎完全黑了。
“这里不是地方,我们回我办公室再谈。”
这个学校其实还蛮大的,或许是因为建在山上,地价便宜的原因吧。艾斯跟着赵老师走在楼梯上,天边的最后一抹斜阳也给黑夜吞没了,照亮城市的是路灯的光芒——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年轻的时候人类用的路灯还是煤气灯呢。
她已经被召唤到起码有五六十位能唤醒贝多芬记忆的不死人身边了,而这其中能完整撑过一年活到寿终正寝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现在瓦妮拉心中想的,并不是安德树是否会遇到危险,而是想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是这么多人里最短命的。
绕过一个又一个闪着灯的晚自习教室,瓦妮拉不禁惊叹:今天是双休日,还有这么多人坚持来晚自习,一中不愧是重点中学。
“到了。”
赵乐申进门,亮堂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今天只有我值周,没有别人。”赵乐申挠挠有点开始秃的头顶,顺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位小姐,您贵姓啊?”
人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这可要怎么回答?回答他姓艾斯,是个外国人吗,自己长得也不怎么像外国人啊,这样岂不是太玩味了点?再说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名字随便透露给别人,于是她用了无辜的安德树的姓氏:
“我姓安。”
“啊,原来如此,如此……”赵老师坐在电脑椅上转了一圈,一副年轻时候没玩够的样子,“我还有些奇怪呢,你长得有点像西方人,你知道吗,姓安的人据说是少数民族的后代哦。”
瓦妮拉显然没有听这个的兴趣,她敲敲办公阁之间的挡板,表示自己不想听无聊的扯犊子。
“呃,关于这个李同学么……的确,在全班五十八个人里,算是比较特殊。”赵乐申随手拾起一根水笔,在手上转起来,却不慎转飞了,刮到手腕留下一条黑线,“我懂一些心理学,她也经常找我来咨询……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的办学理念吧?”
对方摇摇头。
“这可真是怪了奇了,一看你就是没有儿女的人……”
本来赵老师还想继续作死说下去的,后面憋在心里的话在他抬头看到人偶表情的一刹那都溜的没影儿了。
“我们学校和衡中差不多,都是有超高升学率的名校。每年要为清华北大输送将近二十个学生。晨读,早自习,午自修,晚自习,夜自修,夜读一应俱全。”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但是,李响的成绩却并不良好,甚至说,是我们这里的吊车尾。”
“吊车尾?”
瓦妮拉头一歪,没理解这个词什么意思。
“反正她成绩很差,差到可能连二本都上不了。但是——”赵老师镜片突然一闪,他摆正眼睛,对着艾斯勾勾手指,让她过来,“我来给你讲个小故事。”
瓦妮拉没有理会,她径直走过去,找了个椅子坐下了,这样一来,两人就面对面交谈了。
“两个被捆在铁轨上的死囚——一个人扭过头,面对轰鸣而来的火车;另一个人抬起颈子,仰望着斑斓的星空。”赵乐申眼中放出兴奋的光,“安小姐,你觉得哪个人境界更低一些?”
“……嗯……”
她一时半会也答不出来,或者说这个问题可能不会有答案,就像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一样。第一个人的勇气值得钦佩,而第二个人的坦然平静也委实震撼……
“其实两个人都同样值得尊敬,只可惜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坐在火车里的冷漠看客啊。”
“李响就是这两个人之一咯?”
“是的,她是后面一个。打开她的资料看看。”
赵老师指了刚刚就一直抓在瓦妮拉手上的李响的入学资料,这张纸上,在最末尾写上了学费的数量:1650.30元,对于高中来说,这个数字并不算贵,或是说,作为名校,显得有些便宜了。
“实际上,李响的家境并不好,她也很努力,要是考上三流高中,每年付的学费可就不止这个钱了。”他拉开柜子,找出一榻成绩单,又在下层抽出了李响那张,“这是她上次半期考的成绩单,一百分卷子。”
瓦妮拉结果单子,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虽然还不知道这所学校整体水平多少,她也能看出,李响的成绩远在平均分之下:
“语文:57,数学:39,英语:21,物理:32,生物:17,化学:45。”
真是波澜壮阔的成绩。
“这样的成绩,不就跟来学校混日子一样吗?”
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赵老师叹了口气,无奈道:
“这是所有人看完她成绩之后的感想,也是为什么她来我这里咨询心理问题的原因。除了陈老师外,她和我的交情算是最好了……可是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呢?最关心她的陈老师却把她杀了……你听说过Boggart吗?那个都市传说,据说它每次一出现,都会有人死,但是我调查过,调查过,死者不是罪大恶极,就是生不如死……我想它再出现的时候,死者一定是陈金凤……”
赵乐申扶着头,思考这个问题,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事情幕后的真相,不知道最好。
“可惜了一个生物学天才……”
“啥?”
瓦妮拉被这句自言自语吓到了,她赶紧返回去看成绩单,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把17看成170后反驳道:
“但是她这几科最弱的是生物啊。”
“成绩不能确定一个人的好坏,安小姐你看这个。”
赵乐申拿出钥匙,打开了一直锁着的下面的大柜子,从西装口袋里抽出手套,小心翼翼地搬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瓦妮拉怎么也没想到的东西。
一个标本:一只哈士奇,冰蓝如湖的眼睛,黑白毛皮,狼一般的外表,清晰可见的肌肉轮廓,以及蠢到令人无法直视的表情,这是只哈士奇没错——它却只有吉娃娃大小,瓦妮拉能看出来,这玩意是真的,是真的用死去生物做的标本。但是看这个样子它分明已经成年,却只有吉娃娃大小……莫非这是一只串串?也不可能啊,哈士奇串吉娃娃,无论谁公谁母难度都太大了吧?而且串串总该有点吉娃娃的样子吧,这玩意整个就是一迷你哈士奇啊!
“God damn it?”
“哈士奇串吉娃娃,厉害吧?”
“你别骗我。”人偶明显不信,“串串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吉娃娃的影子?”
“这就是重点所在!”赵乐申激动了,他细细抚摸着那只迷你哈士奇,它实在是太小了,赵老师一个手掌就能从头摸到背,“这是李响去年十一月给我的作品,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的确,这只哈士奇只继承了吉娃娃的体型,却没有任何与这个品种相似的其他症状!
“可惜送来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它还活不了太久,如果现在李响还活着该多好啊……这所学校真是……大部分都是疯子,只有神经病才能从早到晚一直不停的学啊学啊的,可惜,这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又死了一个。”
瓦妮拉心中蔓延出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要怎么跟这家伙说,对了,这个时候只要保持沉默然后岔开话题就好了。
“李响在这一年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呢?”
赵老师呆住了,随后回答道:
“还真有,去年六月下旬的时候,她有一个星期没来上课。说是生病去大医院看病去了,不过我不信,她家不止她一个孩子,而且毫无症状,这病应该不至于大到去省会看的程度。而且今年她特别不怕热,大夏天的还穿着长袖。”
“这样啊……”
瓦妮拉本能地将衣服塞进裤子的更深处,她心里已经有点眉目了,赵老师一辈子也猜不到这个学生奇怪的原因吧。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怀上了么?
“她死后的第二天我还去她家探望过,奇怪的是,她的亲人似乎很避讳谈她生前的事情——死者家属一般来说都是很像找人聊聊死者生前的故事的。
“但是她妈妈却只是说了一句‘女孩子家家,有什么好说的嘛。’就没有再回答了,最后气氛闹得也挺僵。”
“明白了,但是就这样我还不能帮你爆料。”艾斯进入了秘密记者这个角色,将计就计诱导赵老师,“我们得搞到她亲人的口述,然后再和教育挂上点钩……”
“好!”
两人一拍即合。
“明天,明天怎么样?星期天,我们再去李响家里!”
“说定了。”
“说定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走出办公室,赵乐申送走瓦妮拉后一个人靠在墙上,笨拙地点起一根烟,在他看来,李响的悲剧完完全全是陈金凤和教育模式害的,这次去李响家里,务必要收集齐证据才行!
心怀鬼胎也不都是坏的嘛。
他走到护栏边上,想看看安小姐已经走到哪里了,等了好久,却没有任何发现。
其实就在他抽完五分之一根烟然后走到栏杆前的时候,瓦妮拉已经在山下了。
瓦妮拉回到店铺里,立刻拿起电话,根据自己今天早上刚刚看过的安德树的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机,几秒钟后,接通了。
“转接一下那个叫夏彦的。”
如果自己的两个判断都没错的话……夏彦先生是现在除了自己以外唯一能阻止悲剧发生的人。
“喂?”
“我弄到李响的资料了。”
“嗯哼?”
“你知道美国洛杉矶地底下有什么吗?”
对面传来了倒抽凉气的声音。
看来第一个判断没错了。
“你觉得它能让人类怀孕吗?”
一阵沉默,随后,夏彦掐掉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夏彦和瓦妮拉脑中都浮现出了那个不太能说的字。
没错。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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